第二章 宫廷血杀
文宗翻阅史籍,他从宫廷秘辛中获知父皇穆宗重用宦官,以致在与藩镇的战争中屡屡败北。深忧沉痛,穆宗竟染重疾,多次服用金丹,不仅未能求得长生之术,反而过早离开人世。
穆宗驾崩后文宗的兄长太子李湛即位,是为敬宗。
“读史过度伤身哟!”杨贤妃捧着盛有白莲冰糖燕窝的金线镶边碗碟过来,她亲手执汤匙将燕窝喂入文宗口中,关切地问:“皇上正在浏览敬宗宫廷秘事吧?敬宗皇帝为何即位不久便离奇辞世?”
文宗掩卷看着杨贤妃说道:“皇兄的确不理政事,他是享乐天子。饱经沧桑的大唐王朝到了他手中变得弱不经风,或许他的早逝,也是大唐的福分。只不过……”说到这里,文宗向寝宫的四周看了看,见无宦官、侍女,便低声说:“朕听大内总管王守澄私下禀告,是禁军将领和内侍宦官联手,将豪饮酒醉的敬宗闷死于龙床帐内。此事已经查悉,王守澄即令神策军血洗大明宫。”
文宗皇帝叙述大明宫的血光之灾,让杨贤妃一惊,惊恐使她差点泼翻了汤碟,她目光遽然一跳,闪过一丝冰凉,她把汤碟置于案几。她感到周身冰寒,忧惧地长呼一声:“那皇上可是在血雨之中登上金銮宝殿的?”
“是的!宦官们拥立朕登上皇位,朕原名李涵,临朝后更名李昂。”
“那王守澄有拥立之功?”
“皇兄敬宗突然驾崩,朝中除朕外,李唐皇族中也无合适人选啊!朕是穆宗次子,长子敬宗辞世,兄终弟及,朕即皇位天经地义。”
“那王守澄可是在皇城呼风唤雨啊!”杨贤妃不无忧虑地叹了一声。
“爱妃,该如何是好?”
“明升暗降!”杨贤妃冰冷如剑。
文宗沉迷于杨贤妃的寝宫,他越想越恐惧,他似乎看到了宦官王守澄诡异的笑脸。
是的,文宗心想:你开启了我的帝王之路,你有定策之功,但只能享受荣华富贵。因为,这李唐的江山是我父兄的遗产,不是你这个奴才馈赠的礼物。你若执迷不悟,擅权揽权,等待你的不是富贵财物,而是严厉的惩罚。
文宗皇帝陷入深思,怎样摆脱宦官们的围缠。他绞尽脑汁,唉!只有投入杨贤妃的怀抱,在女色中暂时停放自己孤寂的灵魂 … …
终于,文宗皇帝的隐忍见效了。
文宗用明升暗降之术削弱了宦官王守澄的兵权。之后,他给王守澄送去一件礼物——一瓶毒鸩。直到此刻,王守澄才如梦初醒,他颤颤巍巍地端起了毒鸩。
文宗皇帝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。
但是“ 前门驱虎,后门迎狼 ”。
文宗皇帝的恶梦没有结束。
对于文宗皇帝而言,只有继续诛杀有权势的内侍宦官,他才能获得梦寐以求的那一片朗朗乾坤。
诛杀权势宦官的计划并不周密。
太和九年初冬的一天,天刚蒙蒙亮,文宗皇帝便从杨贤妃温暖的锦被中起身,他来到大明宫的紫宸殿,举行朝会。此时文武大臣们前来朝贺,声称天降甘露,太平盛世指日可待。
文宗皇帝随即宣布暂停朝会,登含元殿喜迎祥瑞。
在等待天降祥瑞之际,文宗皇帝犯了致命的错误,他疏忽今日大臣们计划伏诛太监。他反而命掌管左、右神策禁兵的宦官仇士良、鱼弘志去查看。仇士良没有看见传说中晶莹剔透的甘露,却看见风吹殿堂后侧的帐幕后面有刀光剑影,这是大臣们诛杀宦官的伏兵。仇士良掉头外跑,旋即命人将文宗皇帝扶上銮轿抬进宣政门。
宦官命禁军关闭宫门。
随后,在宫内展开地毯式的搜索,只要不是宦官和禁军,一律格杀。
这一天,宦官们血洗皇宫。整个宫城,鲜血飞溅,尸横殿内,四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屠杀景象。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弥漫着血腥与恐怖的气息。
仇士良、鱼弘志等权势宦官,竟对着文宗皇帝破口大骂,文宗像一位做错事的小孩低垂着头,浑身战栗,无话可说。
这就是史上著名的“甘露之变”。
保住了帝位的文宗皇帝一错再错,政事不行,便沉迷于后宫,亲近之人仍是杨贤妃。
而杨贤妃的一门心思,却在如何废除太子李永的身上。太子李永与温庭筠交谊日渐紧密。杨贤妃见李永也开始研读诗赋辞章、史记汉书。她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她心机颇深,文宗皇帝在她身边讲述的那些宫廷秘辛,听得她心惊肉跳。
杨贤妃决意改变过往不接触太子的旧习。她开始施展百般的温情,处处体贴太子,关心入微,关爱无比。渐渐地太子李永放松对她的敌意,滋生好感。
宫廷权斗之残酷,在大唐王朝的后宫演绎得淋漓尽致。那幕后的腥风血雨,杨贤妃已然熟知。
杨贤妃如法炮制,她设计宴请太子李永到后宫宴乐,并一再嘱咐:不仅要带上箫笛管弦之器乐,尚需佩剑前来,以笙歌舞剑、纵酒畅饮、醉欢一乐。
太子不知是计,按此宴请要求准时赴会。幸好当天温庭筠去平康坊,他为一沦落青楼的歌女陈氏赎身,当天他夜宿未归。太子未能邀温庭筠一道去赴宴。为此,太子甚为遗憾。
孰料进后宫时,太子李永的佩剑被后宫侍卫没收,太子对此并不在意,一心只在宴乐中展示自己的吹拉弹唱才华,陶醉于歌女侍婢陪伴的夜宴酣乐之中。
事后,杨贤妃证据在手,她将收缴的太子佩剑交给文宗皇帝。她告了太子一状,哭哭泣泣地诉说太子意图谋杀她,求夫君救她一命。
文宗大怒,将太子软禁起来。
温庭筠事后听说当天陪太子去后宫的太监、侍从与婢女均被诛杀,他惊出一身冷汗。
太子李永被软禁,温庭筠忧心如焚。他买通太监,冒险前去探看。
偌大皇宫庭院的空地另一边,一条被称为“幽道”的长廊连接着花园深处的阁楼,阁楼下轩窗一灯如豆,显得有些阴森寒凉了。
原来这里是幽闭犯了“重罪”的皇族之地。据照看的太监回忆:很多年前,这里曾幽禁过一位最尊贵的皇子。在那之后,这庭院阁楼一直就这么空着,但每天都要打扫一次,这楼干净、寂静而冷清。
温庭筠已换了宫内衣着,他低着头紧跟那太监进到庭院,太监打开那道脱了漆的大门。太子李永于幽闭之中突然见到温庭筠,他怔了一下,旋即定睛再看,回过神来,他凄然长呼一声:“先生”,便泪如雨下,扑上前去。二人无言,抱头痛哭,一想到他们过去在一起欢宴奏乐、诵诗唱词的日子,那情景,历历如昨,不堪回首啊……
“咚……咚!”窗外响起更声。
“快走,快走。”太监上前拉着温庭筠急着往门外走。太子李永拽着温庭筠衣衫一角,哭着说:“先生常来看我,看我。”
温庭筠一脚跨过门槛,回头看了看太子,昔日这位赫赫扬扬、体面高贵的太子,如今从云端跌落,陷入这幽闭之屋,于他而言,这阴凉孤寂的处所,无异于世上最可怕的地方。温庭筠一甩长袖,另一只脚跨过门槛,他一抹眼角的泪水,扭头随那太监隐入黑夜之中。
时在午后,阴天,没有太阳,凉意瑟瑟。
后宫庭院,飞甍重檐,琉璃瓦顶,富贵且华丽。风掠着廊柱,缠着栏杆,绕着轩窗,微微地卷起杨贤妃鬓边一丝黑发,像一个问号挂在她的额边。杨贤妃先胜一局。她换了一袭浅紫底色绣双白荷花的轻罗长裙,长发高鬟,鬒黑如漆,淡淡的胭脂抹在鹅蛋型的脸上,她的脸没有过往那般苍白。她依风凭栏,兀自淡漠。宰相杨仕福立在一旁。杨贤妃一抬手,宫女送来一碟香茶,她呷了一口,侧过身来,对着杨仕福说:“你呀你,险些儿坏了大事。那温飞卿做了东宫教习,非但不感激听命,与李永快活于歌楼酒肆,沉迷于声色犬马,反而教授《史记》《汉书》,为李永启蒙导夫先路。真是可恶,我恨呀!”
杨仕福有些诚惶诚恐:“唉!都怪我,我识人有误,识人有误。”他看了看这位年经貌美的姑姑,他感到姑姑眸子里的一汪碧水似寒潭深渊。杨仕福心想:太子遭际禁闭,姑姑已有胜算,为何还这般冷绝?
杨仕福小心翼翼地说:“好在太子已经幽禁……”杨贤妃冷冷地截断他的话:“东宫之位还在呐!”
杨贤妃一如冰山雪岩般的冷静,她一挥手,让宫女退到廊厅远处候着。她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:“皇上毕竟只有他这一位亲生儿子,关一段时间,消消气,或让他向我赔罪后,极有可能放虎归山啊!”杨贤妃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,闪烁出几许忧虑的光色。
此言一出,杨仕福深有感触:真是人有远谋,哪会没有近忧啊!
“眼下当如何?”杨仕福趋前一步问道。
杨贤妃瞥了他一眼,心想:论诗文,当今朝堂无人能出其右,但也太书生气了,欠缺的是韬略策谋。想着,一丝冷然的阴笑浮上她的唇边,她拧眉说道:“不除太子和温飞卿,我寝食不安呐。”
“哦!姑姑的意思是,温也一起除掉?”杨仕福疑惑地问道。
“太子的事,我来办。”杨贤妃一扬眉,虚白的面容泛起一抹晕红,眼中冷光陡盛:“那温飞卿,你去处置,不能放过他。”
温庭筠抬头望着天空,长安的夜,格外清冷。
月牙尖尖如银钩,似乎从天空坠下,生生地划进温庭筠眼底,钩出的迷蒙似有隐隐的泪意。
温庭筠站在自家庭院的花圃中,庭院不大,却也雅致。有花圃曲径,水井小亭。墙沿边,柳枝修竹,偎绿倚翠,随风摇曳。清风拂过,树影与月影缠绵在一起。枝叶婆娑,寂静的夜,在树影与月光的亲近中无声的流转。
温庭筠看这情景,“唉!”他长叹一声。世态炎凉啊!不久前的日子,是多么的风光。他,温庭筠,学富五车,才华气冲牛斗。他作为太子东宫教习,出入皇宫,登歌楼,进酒肆,穿梭于教坊,传导于塾馆。他的身边,簇拥着那可都是名满京城的贤达显贵哟!他行走于朱雀大街,那神态,那气度,自是白衣卿相,比在位的宰相还要神气啊。
不料,风云陡变,太子李永突遭暗算,幽闭于宫中,其东宫地位岌岌可危。他温庭筠,桀骜之性没有变,可他周围的名流达人却不见踪影了。太子李永遭际软禁后,温庭筠如梦初醒,这时,他才知什么叫人情冷暖。
“相公,外面凉风袭人哟,快进屋呀”轻音托出关切。一阵微风,送来一脉体香。音到意到手到,纤纤玉手已将披风搭在他的肩上。
温庭筠回过头,月影下的陈小小风姿绰约。玉手还在肩上,在银色月光下,融若白霜,那肤白嫩滑的手,美极了!
啊!这段闺中时光,令人感念。温庭筠与歌妓陈小小,在这小院阁楼,手牵手,牵出一段缱绻着的岁月……
小小的玉手已经滑向温庭筠的腰部,似有一种无形的热度,在绵绵地输送着一片温馨。
温庭筠趋前一步,小小顺势靠在他宽厚的肩上。
孤寂的心,放掉片刻的落寞。小小用樱红的唇熨帖温庭筠冰冷的脸。
此种抚慰,让温庭筠感到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存。他不再孤单,只要有小小在,功名于他若浮云。
月儿不知逃到哪里去了。柳丝下,小小靠在温庭筠的胸前,窗户透出红烛的微微弱光。
思绪随夜风流转,小小牵着温庭筠的大手回到屋内,烛光摇影,小小眼波流动,面颊上泛着红晕,笑靥如春光飘荡,秀眉间竟衔着一抹温情的柔软。
温庭筠在失去了太子李永的依凭,前程几近黯淡之际,他于无助的孤清中享受到小小的这一缕温情。温庭筠看着陈小小,小小体态丰腴,宛如清扬。泛在脸上的红云,就像案几上的红烛,点燃了温庭筠内心孤冷的心灯。温庭筠长叹一声,哦!世事如此,功名利禄,原来也不过尔尔。娇妻美妾,知我痛我,方是真如。两颗孤寂的心交集在一起,这情这意不就是生活的本真么!温庭筠一扬手,从小小鬓髻上拔出簪子,那乌黑的一头秀发倾泻而下,小小一改刚才的柔慢,激情随黑发瀑布般地倾泻奔涌,她一下子将温庭筠扑倒在床榻之上。
那张白皙娇艳的面庞紧贴着他的脸,娇滴滴的声音却有些许的冷静,樱红的唇嗅着他的耳际:“相公,离开长安这是非之地吧。”
“何出此言?”
“我有预感,这里似乎危机四伏。”
“不可能。”
“这两天,我瞥见院门外有黑衣人在探看。”
“真的?!”温庭筠一下子坐了起来。
小小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下子又把温庭筠扑倒,贴在他的身上,髻发散乱,一蓬青丝扰着他的脸,馨香从唇边溢出:“相公,到我老家江淮之地寻一宅子,你挥毫、我砚墨;你填词、我唱曲。远离官场,我们过寻常人家的日子。”
“你呀,何时变得这么小心谨慎?” 温庭筠横了她一眼:“哪有什么危险?我温歧在长安并未与任何人结怨生仇,你不要胡思乱想。”
“哎呀!相公,我只是一种预感嘛。但江淮气候温润,诗情画意,宜人居住呀。”小小抿唇轻笑,眸子里满是柔情,她,一张俏脸涨得通红。红烛照着的粉脸,似一朵怒放的桃花,痴情的眼里已经在放射出性感的火焰花红了。
温庭筠大手一拧她的脸蛋:“你呀,真是让男人疼爱的小女人。”说着,温庭筠一翻身,把头埋在那雪白娇躯的酥软之中……
云雨翻腾,片刻之后,小小已经熟睡。温庭筠却在榻上辗转反侧,一下子不能入眠,他记起初见小小时的情景。
温庭筠自妻子病逝后,来到长安应试,他这人,生性执拗,率性较真,心里藏不住话,对考场舞弊,每有评述。他虽是名相温彦博之后,但家道中落,祖父一辈便与官场绝缘。他到长安后,因无贤达高官荐举,加之常对考官放胆直言,每每开罪于权贵,因而屡考不中。愁闷烦郁之际,他留连于歌馆酒楼。由于温庭筠精通音律,他作曲谱词,音韵悠扬,时尚抒情,深受歌妓伶人喜唱。当时长安有“浓艳之曲,多唱温词”的传言。
时来运转,他被宰相杨仕福荐举为太子东宫教习。一时,他与太子形影不离。在他身边,巴结讨好的达官显贵不计其数。他高朋满座,宾朋如云,风光无限。
一日,他来到长安平康坊翠红楼,在楼梯间就听见有歌女在吟唱他谱的曲调。门掩黄昏,他随夕照而入,暖暖的阳光照着古老的窗,一位娇美的歌女抱琴而坐,见温庭筠进屋,她盈盈而起,敛衣施礼。
“我刚才在庭院听见你的唱词‘花半折,雨初晴。未卷珠帘,梦残,惆怅闻晓莺’,这可是我填写的《遐方怨》啊!” 温庭筠率性,从来就不说谦谦之词。
“哦!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温飞卿温大人。小女子今日得见,三生有幸,见过温大人。”歌女有些惊讶,向他道个万福。
“不必拘泥那些礼数,你且为我演奏几曲,唱我的词。”
重新落座后,歌女缓抬手指,试弹几个音,琴声悦耳。歌女玉指轻捻,琴声如泉水流逸,荡出来的可是婉妙华音,小女子舒展歌喉,随琴音唱出:“御柳如丝映九重,凤凰窗映绣芙蓉。景阳楼畔千条路,一面新妆待晓风。”
这是温庭筠的《杨柳枝》,这词展示了一幅皇宫杨柳图:楼畔路柳,千条飘拂,美女上新妆,人景交融。温庭筠听得入迷,跟着节拍频频韵唱。
歌女又吟唱:“洛阳愁绝,杨柳花飘雪。终日行人恣攀折,桥下水流呜咽。上马争劝离觞,南浦莺声断肠。愁杀平原年少,回首挥泪千行。”
温庭筠的这首《清平乐》,识律人深得其中三味。
温庭筠一抬手,问道:“听口音,你是江淮人氏?”
“小女子江淮人,姓陈,乳名唤小小。父母早亡,小小我被人卖到扬州歌楼,时习琴棋诗画。不久前来到长安,在这翠红楼卖艺。先生的词,多抒写男女间的离愁别恨,道尽了我无尽的愁绪乡思。这黄昏日暮的悠悠流云,承载着飘泊天涯之苦。我在翠红楼,唱的多是先生的曲词,今儿这闺怨的心曲,一洗江南柔婉缠绵的儿女情长,偏重于男儿悲切的离别豪性,个中的离愁,怕是坏了先生此刻的兴致与心景?”
“当年白乐天有诗云:同是天涯沦落人,相逢何必曾相识。这天涯漂泊的离愁,我感同身受。否则,我如何写出这词这调?”
温庭筠快人快语,他说道:“小小你与我相遇相识,这是缘分啊!你不必介意,快快弹奏吟唱。”
“是,谢先生抬爱。”小小低声应了,再理丝弦,一串串音符荡出,曲调如流水,渗入温庭筠心底。小小吟唱的全是温词,绮情丽曲,如秋风吹拂,柳丝飘荡。温庭筠完全陶醉于小小的红袖摇曳之中,夕阳烟霞,温庭筠在翠红楼乐而忘返了。
从此,温庭筠离不开陈小小。太子李永也支持他为小小赎身。正是赎身之日,温庭筠未与太子一道赴后宫之宴,才侥幸逃过一劫。
看着熟睡一旁的陈小小,脸蛋通红,像熟透了的水蜜桃。温庭筠感慨万千,这一段与小小牵手度过的时光,这庭院小楼的温柔,应是他这一生最舒心的日子……
天还没亮,黎明前的黑暗仍然覆盖一切。温庭筠沉思过往,往事忧忧。此刻,睡意全无。突然,他听到院墙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。他家院墙,爬满了毫无章法疯长的枝藤茎蔓,柳枝飘摇,像是缠住了什么。仔细一听,又听见从墙上一跃而下的响声。他一惊,赶紧翻身下床来到窗前,窗纸上有人影晃动。温庭筠感到一阵寒栗从头浸到脚底,背上的汗毛根根乍起,他大叫一声:“有贼。”只听见一声响,有人一脚踹开了门扇,一条黑影窜进来,温庭筠不由得后退几步。
“救命呀,救命呀!”惊醒后的陈小小惊恐万状。
那黑衣人没料到温庭筠未入睡,竟站在屋中央,他慌了,犹豫了一下,随即持剑冲刺上来。
温庭筠虽不会武功,但他长得粗黑高大,也有几分蛮力。他拿起木凳挥舞起来,左遮右挡,那黑衣人毕竟在行黑暗之事,心中有鬼,行动稍有迟疑,便又后退两步。几个回合,那黑衣人稍许镇定,他挥剑进逼,温庭筠便乱了章法,黑衣人剑锋一闪,逼进温庭筠咽喉。情急之下,温庭筠将木凳奋力一扔,竟击中黑衣人手中利剑,晃铛一声,利剑落地。那黑衣人身法敏捷,反手一掌,打得温庭筠头冒金星,双足虚软,身子晃了几晃。那人顺势又一掌,将温庭筠打翻在地,他一脚踩上,摸出匕首,正要下手。不料后面一声碎响,原来陈小小随手抡起旁边一只大的瓷花瓶,朝着他的后脑砸去,瓷花瓶砸在那人肩上,匕首落下。小小大叫:“相公,快闪开。”旋即扑将上来。温庭筠爬起来,往门外就跑,那人一把抓住温庭筠衣衫,此刻陈小小竟扑上,死死地抱住那人的一条腿,颤声大喊:“快跑呀!相公。” 温庭筠挣脱后,夺门而出,他听见身后一声惊叫,他狂跑着,大声呼叫:“来人啦,有贼杀人啦!”
惊醒了四邻,此时有人冲上街口。
片刻的反应期一过,温庭筠与邻居们打着灯笼,返回自家庭院时,房门大开,那黑衣人与陈小小均不见踪迹。
陈小小从此失踪,温庭筠遍寻长安大街小巷、歌楼酒肆、教坊曲苑,均不知其下落。
不久,一个更令人惊悸的消息传来,太子李永暴毙于幽禁处所。
温庭筠情知李永处境险危,但却没料到太子软禁不到半年,突然暴毙。他联想到不久前那个恐怖的夜晚,黑衣人到府上的暗杀之举,以及陈小小至今生死未卜,下落不明,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正向他逼进。